千续将脑袋咚地一声砸向身前的桌子,吓得室友小叶洒掉了手里的咖啡。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挂科,作为头半年躁动又无聊时光的收尾符,这个结果让从中学时就是优等生的她无法接受。千续捂住脸,毫无道理地从考试前一周的周末拉她去酒吧消遣的小叶开始默默埋怨起来,抱怨每一个打扰到她复习进度的人。
千续是南方姑娘,有一头乌黑闪耀的齐肩长发,姣好的面容,以及水韵古乡特有的那种温婉尔雅,在开学伊始便已经是校内论坛的热门人物。她像正常大学生一样在大一进进出出了不少社团,总是怀着好奇心而非热情进入那些精心包装的房门,含蓄优雅地自我介绍,理所当然地接到通过函,并在几天的适应工作后兴味索然,然后同样含蓄优雅地离开部门,给大多数干事留下是千续抛弃了他们的挫败感。千续也有一段完全由不安全感及荷尔蒙堆砌起来的短暂恋爱——对方是名来自北方的学生会干事,干练洒脱,一头整齐的短发,是属于会在图书馆收到征求电话号码的小纸条的那类。在节假日他会穿别致的正装到宿舍楼下邀请千续共进晚餐——捧着一株缠着金色缎带的漂亮花束,带着雕像般的微笑,如同旧时富有修养的绅士一般;他也会在社团聚会上趁着酒兴不厌其烦地挨桌向众人介绍自己可爱的女朋友,倾彻所有华美辞藻盛赞她的种种美行。但千续很快就像看透那些社团的虚伪本质一样看透了男朋友那难以自制的控制欲和虚荣感,然后仅仅花费了一晚上的泪水便决然地离开了他——当胸口的伤痕隐隐作痛时,她总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闺蜜小叶在对千续进行了为期半年的暗地观察后得出结论,断言千续是那种注定与传统潮流格格不入的人,与其说她对事物保持天然的冷感,不如说她一直在期待着一个超脱现实的突然事件来打破现有的状态。听到小叶的评价时千续打了个冷颤,的确如果说她能跟所谓的异世界萌生关系的话——虽然完全没有记忆——胸前那道浅白色的疤痕绝非是胎记,更像是某种契约,总能让她逢凶化吉:幼儿园时的大火,小学时贴身驰过的大货车,以及中学时一次凶险的劫持案——歹徒的匕首在贴到她脖子时突然像碎冰块般崩裂开来,而那倒霉鬼扼住她手腕的胳膊却同时如被烙铁灼烧了一般皮开肉绽。
千续笃信自己所在世界的一成不变的物理定律下一定还有尚待发掘的奇幻契机,当然,这种不切实际的愚蠢想法即使是在和前男友最情迷意乱时也没有透露一丝一毫。
咖啡馆的门开了,一个戴着兜帽的个子高挑的人走了进来,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个体格魁梧的青年男子,两人都披着老旧的斗篷。千续的目光越过小叶的肩膀默默看着两人,胸口隐隐痛了起来。她不记得学校里有这样的人,既不是师生,也不像教授,而异样感则更多的来自于这两位不速之客突兀于大学校园朝气蓬勃氛围的阴沉气质和明显的因披星戴月风尘仆仆而产生的疲惫感。两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似乎扫视了下店里的人,接着相互嘀咕了下,走到了一个角落的桌旁坐下。千续没来由的对这两位怪人产生了强烈的好奇,似乎预示着多年的莫名期盼终于要迎来了一个里程碑似的节点了一般。“我们换个位置吧。”千续说道,端起咖啡走到离两名新来顾客隔了一张桌子的空桌边坐了下来。
“诶?你不是最喜欢那个靠窗的座位吗?”小叶跟了上来,千续没回答,右手托着脸静静地盯着两人。
中等个子的青年脱下了斗篷,拿起旁边报架上的一份报纸摊开看了起来,斗篷下面是一身整洁挺括的深灰色制服。千续很容易将他的打扮联想成更早年代的庄严肃穆的军装——事实似乎也是这样,男子留着部队里干练的棕色短发,薄唇高鼻梁,绿色的眼睛目光锐利,左眉有一半似乎被烧掉了,不大明显的灼痕几乎覆盖了他的整个左脸。这位军人(千续相信自己的判断)紧紧抿着嘴端坐在座位上,专心地看着报纸,胸前还别了一枚黑色的鸢花形的勋章。
“现在还有这种制服吗?”室友也对千续的观察对象产生了兴趣,凑到她耳边说道,“难道是那种所谓的军宅?”千续不置可否的摇摇头,又把目光转向军人的同伴。由于始终没有脱下斗篷,再加上角度原因,高个子的整个面部都掩盖在兜帽的阴影下,只有几缕银灰色的发梢在帽边若隐若现。千续甚至看不出他的性别。
“或许是哪儿的漫展结束回来的吧,算了,咱们学校怪人还少么。”室友别过头去,视线望向了咖啡厅漂亮的女店主。这间咖啡厅是这学期新开的,位于校门内的一侧,在开张伊始便人声鼎沸生意兴隆,造访的女生沉迷于店内的皇家风格设计,而男生则完全是被老板娘绝佳的容颜和不分四季的傲人身材吸引而来。
没过多久店里便坐满了人,老板娘端着两杯咖啡走到了千续在意的那两个人的桌前,将杯子放到桌上,高个子向里挪了挪,让老板娘坐下,三人向老朋友般聊着什么,千续身子向前倾了倾。
“……拜托,真的不能出去解决吗……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才布置得像以前的样子……”老板娘似乎在请求着两人。
“放心吧,过会我会负责给你恢复成原样,在外边要是发生了爆燃我可不大能救得到你们……”高个子说话了,是沉稳的男声,“我很喜欢店里的国王鸢花纹……你真的不是专门为我这么设计的?待会我可以帮你给它们镀个金。”男子的声音变得轻佻起来,老板娘瞪了瞪他,将头别了过去,说道:“第一,请认清说话的对象,不加敬辞放在我的故土你可是要受灼刑的;第二,我的皇室象征才轮不到你这种流浪汉评头论足。”千续这才注意到店里几乎所有物品上都印有类似与鸢花的图案,和那位军人胸前的勋章形状似乎是一样的。她再次望向军官,不由得战栗了一下,着军装的青年男子正直直地盯着她,碧绿的眸子闪烁着如狼一般的青光。
千续低下了头,一半是因为偷听被揭发的羞愧,一半是因为军官那嚇人的目光——那种只有直面过死亡的士兵才有的冷漠视线。老板娘似乎发现了异样,瞅了下军官,又回头看看千续,吃吃地笑了起来。然后她起身走到千续这桌,挑逗般地坐在了小叶腿上,将长发拂到耳后凑到千续身边轻声说道:“窃听可不是堂堂校花大小姐该有的行为哦。”千续和小叶都涨红了脸,“不过没关系,室兰托不是喜欢多事的人……不过这会看起来他按捺不住了。”老板娘看向对面,千续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军官站了起来,没有走向她们这边,而是径直走到了另一个角落的坐了三个女孩的桌边,那三人都穿着休闲服,似乎是本校的学生。
“在下少校室兰托,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谨奉劝各位起身回城,同同胞一起面对终焉的到来。”少校将右臂放在胸前,向三人行了个礼。“届时,我等将郑重迎接贵世界的容器,共商大计。”千续觉得空气中似乎有电流蔓延开来,激起皮肤一阵微弱的刺痒。
三位校友呆呆地看着少校,似乎跟千续一样完全不明白话语的意义。“不好意思,长……长官?您是不是认错人了?”其中一个人挠了挠头,冲少校说道。室兰托顿了顿,抿紧嘴唇,接着突然像西部牛仔一样将手伸向腰间以不可置信的速度拔出左轮手枪,以一个三连速射击中了对方三人的头颅,三个人向后飞出了几米,砸在墙上扑倒了下去。
千续被枪声吓得跳了起来,大脑一片空白,接着她发现刚才还满载满座的咖啡厅内空空荡荡,其他顾客在瞬间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她又向身边看去,小叶也不在——窗外一片朦胧,看不到路灯和行人,似乎连时间也在这间咖啡厅内停滞了。
“我说,就不能先好好谈谈吗?我还以为你会比米瑞克的那些莽夫含蓄一点呢。”老板娘从胸口掏出一枚精致的打火机,点着了嘴里的香烟,冲少校翻了个白眼说到。披斗篷的男子则放下了兜帽,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头灰白的长发遮住了他的面庞。
少校将手枪放了回去,转过身直直地看着自己的同伴。
“看来总是不会那么简单。”灰发的高个子站起身。
“嗯,大概在命中前就用法术化解了子弹,换您接手吧,柏埃冬阁下。”室兰托点点头说道,走回了座位。
千续的血液凝固了两秒,差点惊叫出来——被爆头的三个人面目狰狞地站了起来,额头毫无枪击的痕迹,脸部浮现阵阵波纹,开始变化形状。
银发的柏埃冬脱下斗篷,里面也是一身老旧的深灰色短袍。他的手上握着一把双刃剑,剑柄呈银色,金黄的护手横亘在剑柄末端,形成不对称的两支花朵状,而颀长的剑身似乎是透明的,在咖啡厅的灯光下将店内的四壁都映射上了璀璨的辉芒。
“哎呀?七域传说中的对魔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呢。对这些家伙有用么?”老板娘饶有兴趣地站了起来,双手撑住桌子,整个身子往前倾了过去。
“大概吧。”柏埃冬没有回头,将剑竖立起来拥在胸前,透过晶莹剔透的剑身直直地注视着面前的敌人,“我怎么不知道这剑的名声有这么大。”话音刚落,三个活死人变回了自己的本来面貌,死神般的破烂长袍从背后蔓延到了全身,他们的面部被没有开孔的惨白面具遮了起来,上面印着血红的三角形;从长袍下露出的手臂意外的修长洁白,似乎没有使用武器。接着,三人同时向柏埃冬伸出右手,手臂周围的空间随着几次轻微的爆裂声在像是朝内坍缩了般,三束暗黑色的光芒迸射出来,凶险地刺向柏埃冬的胸口。剑士以极小的动作向右侧身闪过两束死光,同时将剑身一横接下了第三束,光线砸在剑刃上发出如同枪击般的刺耳声响并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笔直地弹射到了天花板上。三发光线的最终弹着点都炸飞了一大块十字形的区域,但爆炸却没有激起任何声音。
“不是某种形式的能量波,而是死亡这一概念本身的具象化么?在七大位面我可没见识过这种邪门的法术。”柏埃冬换单手握住对魔剑,垂下剑身,沉吟了会儿说道。“听着,我不知道你们来自哪个位面,但即使是安玛本身也不该逾越固有秩序来染指基世界。回去吧,如果你们能听进去的话。告诉你们的王,像战士一样去面对死亡。”
弥漫着死亡气息的三人没有说话,分散开来从三个方向围住了剑士。柏埃冬摇摇头,千续看了看老板娘和少校,似乎都没有支援的意思。两侧的杀手同时出击,以难以捕捉的速度闪到了柏埃冬面前,两人的左手都从手背延伸出像是魔力凝聚成的短光刃,一左一右猛刺过来。柏埃冬往后一闪,双手拾剑横刀劈开了两把光刃,然后顺势回招用剑尖挡下了第三名杀手射出的光线。弹开的死光被折射向右边杀手的胸口,那人不及收招挡无可挡,慌忙侧身躲过,脚下一个趔趄,在还没恢复平衡时柏埃冬便已跨步到了近前,执剑竖挥,透明的剑刃从左下方向上斜劈开了刺客的胸膛。第二个杀手同时也跟到了柏埃冬的身后,紫光绽耀的光刃以绝对来不及回防的速度眼看就要刺穿他的后背,电光火石间一个手持双刀的长发人影从剑士的背后闪出,铛地一声用左手刀接下光刃,右手劈出砍下了杀手的脑袋。两步动作几乎同时完成,接着人影便又和突如其来的一样消失无踪。
头颅滚落到了第一个杀手的身旁,两具尸体都没有出血,仿佛断了线的杀人傀儡一般。千续捂住嘴跌坐在椅子上,眼前的两场杀戮是如此迅速诡谲,她来不及更多的感到惊恐。
“还有继续的必要吗?”柏埃冬收回对魔剑,对第三名杀手说道,即使看不到他的表情,千续也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悲悯感。对方呆立在原地半晌,垂下了双手。
“在看到您手里的安玛之泪时,结果就已注定了呢。”杀手叹了口气说道,取下了面具,露出一张颇具异域气质的可爱面庞,看上去只是个十多岁的小女孩。
“即使失败,我也回不去了。”
“单向的位面之门吗?你们的王还真是决绝。”
女孩摇摇头,“嗯,连门都算不上,像狗洞一样……我们作为被一分为三的拟容器,只要失去一个,便没有价值了哦。”
柏埃冬一时没有说话,女孩伸了个懒腰,坐回椅子,抱住双腿,将头搭在膝盖上,一些发光的粒子从她身上散逸开来。
“已经开始湮灭了吗?”柏埃冬问道。
“嗯,很快的,工具失去了价值就该马上消失。”女孩侧着脑袋看了看他,又将目光转向千续这边,“你们之中有一个很特别的人。”
柏埃冬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走到女孩面前,半跪了下来。少校将手伸向枪套,老板娘摁住了他。“将祝愿和希望留在这里吧,我们殊途同归。”
少女点点头,看着地上的两具遗体,开心地笑了起来,“姐姐和妹妹都先我解脱了呢,真好。那我也该去找她们了,终于能像小时候那样一起玩儿了。”散逸的粒子更多了,女孩的形态开始分崩离析,她将目光移回柏埃冬。
“您的眼神满是凛寒。”
少女连同姐妹的遗体一起消失了,四个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老板娘长舒一口气,打了个响指,咖啡厅里被破坏的地方恢复如初。
“诶?我还以为您不会屈尊做这些修修补补的粗活呢。”柏埃冬回过身,口气又变得轻佻起来。
“少废话,把结界解开吧,还得做生意呢。”
剑士笑了笑,呢喃了句什么,千续感觉到那种刺痒感消失了,咖啡厅突然回到了十多分钟前那人声鼎沸的状态,身边的小叶正呆呆地看着回到了吧台的老板娘。
“不好意思。”柏埃冬走到了千续面前,同发色向配的银色眉毛下,湛蓝的双瞳深邃莫测——英俊潇洒容光焕发的剑士深鞠一躬,向她伸出左手。
“不知我是否有幸邀您共度良宵。今晚的您神采飞扬,无比独特。”
少校拾起散落地上的报纸重新坐回了座位,老板娘正端着咖啡壶给其他桌的顾客续杯。小叶怔了半晌尖叫起来——
“桃花运哦,千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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